正是那麼一個對人格扭曲的時代,連北大的空氣與傳統也扭曲成象徵派雕塑,誰都不應該迷信或想像那裏何等聖潔,那裏從來就沒有「聖潔」過!過去的一百年中也絕無此事!始終是「光榮與恥辱」雜糅的鬧市,(錢理群先生最近作的《北大百年的光榮與恥辱》的學術報告,言之甚確、甚詳。)而且,「黃鍾毀棄,瓦釜雷鳴」(《卜居》的境況進為主流,翦伯贊先生與夫人就雙雙自殺在那裏,馬寅初校長就被從那裏趕走!百年校慶期間,我去拜見久別的恩師林庚先生,他居住了半個世紀的燕南園故居已陳舊不堪,牆壁與地面都已剝落與漶漫,園內一片荒蕪。室內放著的仍是四十年前我在北大讀書時看見的沙發與木椅,老人家八十多歲的高齡,兀然地靜靜地坐在那狹小的窗前。我的老友謝冕兄向我說:「林先生今天最大的困難就是太窮。」誰能想到,這位譽滿中外的詩人與中國國學大師,他的學生中有些人今天已飛黃騰達、風雲於政壇與學壇之上,也以「大師」的姿態大講什麼什麼「國學」之類,「雷鳴」不休,而這位培訓「大師」的真正大師,卻寂然地坐在久居半個世紀的故居裏,用昏花的眼睛看著那狹小的廢園。當我向他提到他的詩集《春野與窗》,老人家便又回到他的華年的回憶中去,吟誦著:
春天的藍水奔流下山
河的兩岸生出了青草
再沒有人記起,也沒有人知道
冬天的風哪里去了
彷佛傍午的一點鐘聲
柔和得像三月的風
隨著無名的蝴蝶
飛入春日的田野
Wednesday, January 17, 2007
林庚 秋之色 朦朧
秋之色
像海洋的生出珊瑚樹的枝
像橄欖的明淨吐出青的果
秋天的熟人是門外的歲月
當寧靜的原上有零星的火
清藍的風色里早上的凍葉
高高的窗子前人忘了日夜
你這時若打著口哨子去了
無邊的顏料里將化為蝴蝶
朦朧
常聽見有小孩的腳步聲向我跑來
中止于一霎突然的寂寞裏
春天如水的幽明
遂有一切之倒影
薄暮朦朧處
兩排綠樹下的路上
是有個不可知的希望在飛嗎
是的,有一隻黑色的蜻蜓
飛入冥冥的草中了
像海洋的生出珊瑚樹的枝
像橄欖的明淨吐出青的果
秋天的熟人是門外的歲月
當寧靜的原上有零星的火
清藍的風色里早上的凍葉
高高的窗子前人忘了日夜
你這時若打著口哨子去了
無邊的顏料里將化為蝴蝶
朦朧
常聽見有小孩的腳步聲向我跑來
中止于一霎突然的寂寞裏
春天如水的幽明
遂有一切之倒影
薄暮朦朧處
兩排綠樹下的路上
是有個不可知的希望在飛嗎
是的,有一隻黑色的蜻蜓
飛入冥冥的草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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